他定有过人之处_分卷阅读_33
  所有人再度出动。
  山石被一阵阵的兵卒脚步踏过,几乎要被踩碎成粉尘,无数刀砍掉障眼的树枝,附近左右的山头仿佛都快要被踏平。
  神容默默站在矿眼旁边,咬着唇,手指不时捏过轻纱的披帛,眼睛盯着矿眼看了许久,慢慢转动,看向身旁的男人。
  山宗站在她旁边,黑衣肃肃,眼底一片幽沉,仿若山雨欲来。
  有些时日没看到他了,再见却是这样突发的境况。
  忽然他眼一动,也朝她看来,目光停在她脸上:“怎么,你在慌?”
  “没有。”神容立即否认。
  只是在想后果罢了,长孙家本就是为了立功而来,所以现在只能有功,不能有过,他不懂。
  山宗知道她习惯嘴硬,就是真慌了也不会承认。
  神容忽然问:“他们不见了,你我会如何?”
  “还能如何?”山宗幽幽说:“一群被押在底牢任其自相残杀的重犯,犯的当然是无法饶恕的滔天大罪,在你我手上丢了,自然是一起被杀头了。”
  神容蹙眉看他,他竟还能说得如此轻巧?
  “想都别想。”她低低说。人一定要找回来。
  山宗耳尖地听见,又看她一眼。
  算了,再说像是吓她。
  胡十一和张威又找完一圈回来了。
  “头儿,还是没有。”张威已经气喘吁吁。
  胡十一忍到现在,早就忍不住了,开口就骂了句粗口:“他娘的那群狗贼,果然是偷偷跑了!”
  山宗摸着手中刀:“他们不可能跑。”他忽然转头就走,“继续搜!”
  胡十一和张威都愣了一下,见他亲自去找人,赶紧跟上。
  神容看着山宗身影走远,想了一下他的话,忽然回味过来。
  从入山开始到现在,一直都是实打实的苦役劳作。
  那群人在严密的看守下,每日能睡上两三个时辰已经算不错,所有体力都用在了劳作上,如此负荷,再来一场天衣无缝的逃跑计划,未免有点异想天开。就算有,这么一大群人,又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就在漫山遍野兵卒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。
  但是报信时已经默认他们跑了,便也叫她认为那群人是真的跑了。
  “不对。”她看了看左右。
  如果不可能跑,也跑不掉,那就只有一个可能——
  他们一定还在山里。
  她又看一眼那矿眼深处,转头唤:“东来!”
  东来快步近前,不用说就已明白她意思:“少主是否要属下进去一探。”
  神容点头。
  之前下去的兵卒已经检查过好几回,下面只有开出来的一段坑道,剩了他们丢下的几把铁镐铁钎,其余就什么也没有了。
  光是听着这样的场景描述,的确像偷跑的模样。
  但神容已经生疑。
  东来绑缚两袖,麻利地往下,进入坑洞。
  远处传来胡十一隐约的骂声:“狗日的,这群怪物是插翅飞了不成!”
  依然没找到。
  神容定心不管他,在矿眼附近来回走动沉思,衣摆被脚下碎石牵绊也浑然不觉。
  不知等了多久,东来出来了。
  他一跃上来,半截衣袖湿漉漉的。
  神容一看见就问:“有水?”
  东来称是,喘口气说:“坑道底处汪了一滩水,但不知是从哪里来的。”
  紫瑞在旁看了看天:“可并没有下雨,连日来都是好天气啊。”
  没错。神容垂眼细细思索。
  如今采矿用的是房柱法,即在山腹中开出坑道,再以结实的木柱做支撑,形成一个又一个内部开采空间,如地下屋穴。
  这下面也不例外,开出的这一段刚刚以木柱撑住,一人矮头的高度,因为只这一段,其实算得上密闭。
  既然没有下雨,怎会有水进去?还只汪在了坑道底那一处。
  她问:“还有没有别的?”
  东来仔细想了想:“汪水的那一处看着有开凿痕迹,但没凿开,我踩了踩,只被凿得有些活动了。”
  神容理着头绪,有水,活动。
  忽然想到什么,她抬头:“图!”
  紫瑞闻声而动,小跑过来,从怀里取出那幅矿眼图,在她眼前展开。
  神容一根手指点上去,沿着矿眼慢慢划出,直至东角。
  东角有河。
  她伸手入怀,取出锦袋,拿出书卷。
  “山势坐北,往东倾斜,斜坡走角百丈,其后应当有河。”
  她将这句反反复复低念了两遍,虽然书卷上是晦涩难懂的语句。
  大概是她低估了这山,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妙。
  紫瑞和东来都不敢打扰她,直到她忽然说:“牵马来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山宗策马踏上一片斜坡,扫视四下,一只手始终提着刀,拇指抵在刀柄处。
  看着随意,甚至有些漫不经心,但左右都知道,这已经是他随时要下狠手的架势了。
  如果那群人真跑了,追回来怕是死无全尸。
  胡十一硬着头皮上前:“头儿,要么咱们还是张榜全州通缉好了?那下面咱们看过很多回了,山肚子里还没打通,又没路给他们走,就只可能是从上面跑出山了。”
  话虽如此,其实他也想不通。
  明明他跟张威如此严密的看守,就是一只苍蝇飞出去也会被发现,何况是那么一大群人要从坑底出来,再跑出山。
  但人不见了是事实,他跟张威都要担军责,唯有不惜一切赶紧将人抓回来才行,否则只能提头见了。
  山宗说:“我说了,他们不可能跑,如果他们要丢下那四个跑,那早就可以跑了。”
  胡十一心想那要怎么找,急得挠头。
  一旁张威也板肃着张脸,心急如焚。
  山宗看过周围,正要继续去下一个山头,忽见远处一马穿山过林,自远处奔至,如清风掠来。
  是神容。
  山路不平,她骑得太快,胸口微微起伏,缓了缓,才看着山宗说:“他们就在山里。”
  “啥?”胡十一抹去额上的汗,如坠云里雾里,抢话道:“还在山里?那怎么可能,这山又不能吃人,好端端的就一个不剩地吞了?”
  神容环顾一圈,眼神渐渐凛起,轻轻哼一声:“就是真能吃人,也要给我吐出来,我偏不信了,这世上还没有哪座山能在我眼前造次!”
  说完她便拍马往前。
  胡十一和张威面面相觑,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。
  山宗目光却已追着她出去,继而一振缰绳,策马跟了过去。
  马奔上一处高坡,神容停下。
  山宗策马而至,身后是浩浩荡荡跟随而来的军所兵卒。
  他一停,众兵皆停。
  然后山宗看见神容低头,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卷轴书。
  他见过,那卷《女则》。
  神容就在马上,展开书卷细细看了看,又抬头环顾四周山岭。
  胡十一和张威也跟了过来,远处是跟过来的紫瑞和东来。
  众人都觉得不解,张威看胡十一,胡十一也懵。
  金娇娇这是干什么,都这种时候了,居然还有闲心看书?
  神容看得入神,环视山岭时双唇还轻轻动了动,黑亮的眼沉沉浮浮,如坠珠光。
  她在推测位置。
  胡十一实在心焦,差点忍不住就想催一下,刚提口气,前方竖起一只手,立即噤声。
  是山宗。
  他一直在马上看着,眼睛没离开过她身上。
  此时的长孙神容与平时大不相同,像变了个人,眼里只有手里的书和周围的山,不见万物。
  终于,神容拿书的手垂了下来。
  书卷里记载的望蓟山其实暧昧不明,多有隐晦之处,有些连她也不确定。
  所以发现这里有金矿时,她也没有想到。
  现在却可以肯定,这里不简单。
  以她对书卷的了解,只会记下有用的描述,所以在望蓟山这里特地记述了东角的河,只怕不只是简单的定位标记。
  坑道尚未挖通,就已经有了水,不是自天上而来,那就只可能是从山中来的水。
  东来说那些人凿动了汪水的那处,已经凿得活动,恐怕是说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