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定有过人之处_分卷阅读_40
  神容坐在马上,刚扶了下头上帷帽,闻言诧异地看他一眼,又看了眼前方刘尚书的马车。
  赵进镰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外,其实他也没想到,刘尚书要跟他商议的所谓出行安排,竟然就是这个。
  说是为了让赵国公安心,不能让长孙家贵女就此上路,一定要安排人护送才可靠。
  赵进镰看看左右,低咳一声道:“刘尚书应当只知团练使,不知是崇君,我也刻意未提。”
  刘尚书是为爱徒来暂时坐镇的,对于幽州团练使到底是谁,还真不需要特地过问。
  既然他没问,赵进镰自然不会多嘴,毕竟也耳闻了这位刘尚书与赵国公府交情不浅,多说多错。
  神容心想难怪,一边转头往望蓟山看了一眼,自她告诉了他要回长安的消息,还没见到过他。
  赵进镰又低咳一声,想看她神色,可惜隔着帽纱看不分明:“不过此事还要看崇君如何说,毕竟他任团练使三载以来,从未出过幽州,当初接受任命时便是这么定的。”
  是么?那也未必能劳驾他护送这趟了。
  神容心里回味一遍,只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:“有劳刺史,我知道了。”
  暮色四合时,山宗回到了军所。
  从马背上下来,手里还拿着那工部的册子。他又看了一眼,随手收进怀里,刀夹在臂中,一只手慢慢解着袖上护臂。
  “头儿?”胡十一从演武场过来,一直走到他马旁:“听张威说金娇娇要走了,工部要你护送她回都?”
  他耳朵比谁都灵光,早听到了风声,又最是个按捺不住的,总是第一个冒出来。
  山宗解下那只护臂,抖去灰尘,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:“你头不疼了?”
  胡十一顿时忌惮地后退半步,捂额说:“我只是觉得不对,你可是从不出幽州的啊。”
  他记得三年前刚入军所时,就听到过山宗的任命状,虽一带而过,也记得那八个字:永镇幽州,不出幽州。
  这三年来也确实从未见他离开过幽州半步,就如那八字所言,他就是永镇此处的架势。
  山宗拿下臂弯里的刀,嘴角又笑一下,什么也没说,转头走了。
  推门进了自己的那间营房,他才又从怀里摸出那册子,最后看了一眼,连同刀一并按在桌上。
  的确已经三载未出幽州。
  护送长孙神容回长安,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安排。
  ……
  山中忙着交接的时候,官舍里已经着手收拾了好几日。
  到了出发这日,也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了。
  长孙家的仆从倒没打算全带走,毕竟长孙信还要来。
  这官舍如今不像山宗的地方,倒好像成了他们长孙家在幽州的一处别馆了。
  车马已经齐备,广源站在府门外看着,此时垂头耷耳。
  他多希望有朝一日郎君能跟贵人一同回去,回去繁华的东都洛阳,贵不可及的山家。
  眼下,贵人就要走了,郎君却连人影都不见,想来都已成泡影。
  正要叹息,紫瑞和东来一前一后出来了。
  神容身罩披风,一手按着怀中书卷,出了官舍。
  踩着墩子登车时,她稍稍停了一下,忽朝街道一瞥,行人寥寥,无兵无马。
  紫瑞眼尖地问:“少主可是还有事要等一等?”
  神容目光收回,轻轻抿了抿唇,直接登车:“没有,走吧。”
  昨日已与刘尚书道过别,赵进镰夫妇原本想要为她饯行也被她婉拒了。
  于是今日马车驶过城中长街,一路都只有长孙家一行,一如她来时光景。
  时候尚早,城门未开。
  马车停在城下,东来近前去通传。
  城头上闪出胡十一的身影,他往下喊:“知道了,这便给你们开城!”
  马车门帘掀开,神容朝城上看了一眼。
  胡十一打发了城头守军去开城门,正好在上方看到她微微探出的身影,摸了摸鼻子,竟然莫名地有些感慨。
  这金娇娇起初叫人觉得她脾气傲,惹不起,可久了居然也习惯了,幽州没了她,那望蓟山里也没了她,便总叫人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似的。
  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城头上往军所方向遥望。
  山宗那日从山里回了军所后,一直没有提起这事,也不知今日会不会来。
  胡十一想,应当是不会了,毕竟三年都没出过幽州,那是任命时发下的话,必然是有分量的,以头儿说一不二的做派,怕是这次也不会例外。
  城下,马车已经缓缓通过。
  天半青半白,朔风漫卷过荒野,拍打在马车两侧。空荡无人的官道上,安静得就连南去的雁鸣也没了。
  车帘被吹动,神容觉出明显的寒冷,呼气时竟发现鼻间已缭绕起淡淡的白雾。
  冬日到了。
  霍然远处马蹄阵阵而来,一队人马如闪电奔至,将长孙家车马前前后后围了个严实。
  东来迅速应对,打马车前,差点就要抽刀,待看清那群人马的模样,又收刀退后。
  神容揭开车帘,马车外面,军所里的兵马齐齐整整地装束甲胄,围住了左右,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。后方,一身胡服贴身收束的男人提着刀,打马而出,朝她马车而来。
  神容一直盯着他到了面前,才确信真的是他。
  她手指拨着车帘,其实很意外,但面上无事发生:“这是做什么?”
  山宗停在她车前:“送你。”
  “怎么送?”神容挑眼看他:“听说你三年都没出过幽州了,只在这里送行一段的话,倒也不必如此麻烦。”
  从上路到现在,她其实也没抱希望他会来了。
  说完这话她便要拉下门帘。
  手被一截冷硬的物事拦住,山宗的刀鞘伸过来,隔着她的手,不让她放下门帘。
  “确实麻烦,安排到现在才能赶过来。”他的脸在黯淡的天光里看不出有没有笑,或许语气里有:“护送你回长安。”
  刀鞘这才抽回,神容一时意外,手一垂,门帘落下。
  他的身影随帘落时调转马头,已在旁开道。
  后方城头上,胡十一两手搭额,仔仔细细看出个大概,惊讶万分。
  头儿居然要踏出幽州了?
  就为了金娇娇!
  第33章
  出幽州往长安方向,虽一路放晴,但气候的确已经入了冬。
  一个小小的暖手炉在怀里搁着,车里弥漫着炉中逸出的淡淡熏香。
  神容在手里摩挲了一下,揭开门帘朝外望。
  马车此时正行在山道上,左右两侧皆是护卫的军所兵马。
  当中男人黑衣烈马,一手松松地抓着马缰,刀横马背。
  神容车帘半揭,朝后方来路看了一眼,又看他,他三年未出幽州,如今却早已身在幽州之外了。
  山宗似背后长了眼,忽然回头:“怎么?”
  神容与他眼神撞个正着,想了想说:“你三年才出一回幽州,就不用担心么?”
  他问:“担心什么?”
  该安排的他都安排好了,不然也不会在她快走的时候才赶到。
  只不过胡十一和张威此时大概已经累得喊苦连天了。
  神容又想一下:“幽州安防,再比如那些底牢重犯,都不用担心?”
  “没事。”山宗语气依旧笃定:“近来安防无事,那群人我早说过了,他们不会跑。”
  “万一他们知道你走了,便不管那四个人了呢?”
  “那也要看到我死了,他们才会甘心跑。”
  这一句随口而出,神容却不禁将门帘掀开了点:“为何,他们跟你有仇?”
  山宗笑一声:“没错,血海深仇。”
  神容看他神情不羁,语气也随意,这话听来半真半假,不过想起那个未申五处处与他作对,倒的确像是有仇的模样。
  “少主,到了。”一旁东来忽而出声提醒。
  神容思绪一停,朝前看,身下马车已停。
  前方是一座道观。
  山宗下马:“走的是捷径,今晚在这里落脚。”
  神容看着那道观:“我认识这里。”
  他转头问:“你来过?”
  她搭着紫瑞的手下车:“来过。”
  他们来时也是走的捷径,这道观就是她来的时候住过的那座,怎么没来过。
  兵马进观,知观闻讯来迎,看到神容的马车和一行长孙家随从就认了出来。
  “原来是贵客再临,有失远迎。”知观一面说着,一面去看那些入了这清净之地的兵卒。
  道家的都讲究个观相识人,知观只看到为首的男人眉宇轩昂,却提刀闲立,凛凛然一股贵气与戾气交叠,分不清黑白善恶模样,与之前那位温和的长孙侍郎可一天一地。
  原本他想说一句清修之地不好带刀入内的话,最后到底就没敢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