拯救第三十六步
  办公室一片漆黑,只留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。
  付荣靠在桌前,背对光线,那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巨山,隔绝这世间唯一的光明。
  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钟月,手里握着高尔夫球杆,一下一下地用球头敲击地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与钟月的心律节奏一致。
  她止不住哆嗦起来,望一眼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,再望一眼那根砸在地毯上的金属棍子,然后默默地低下头。
  只因付荣嫌钟月脏,她只能尴尬地杵在门口,并拢双脚与垂下脑袋,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身体。
  她看着脚下的地毯,轻轻地踩了踩,脚感似乎与别墅的一样。她仍不记得李阿姨说的是哪位大师设计的。
  过去三十分钟,钟月不由地打了个喷嚏。敲击声停了。
  “跑吧。”
  钟月不明白付荣的意思。
  她抬头,眯着眼睛,看不清男主角的神情。
  此时,他的五官像是被黑暗吞噬,混沌得只剩下一双泛着阴翳的眼睛。
  未等钟月开口询问,一束光线飞速地从她的脸边滑过。
  身后一声巨响骤然响起。
  “还不跑?”
  钟月听到付荣话中的笑意,缓缓地扭头,看到距离脸边只有几公分的球杆。
  她才意识到他要打死自己。
  她突然跑向右边,打开一扇门,逃了进去,随即转身反锁房门。
  她本要继续逃跑,可双腿却被吓得发软,似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,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又跌倒,两腿向后死命地蹬着,奋力地用双手撑起上身,想要爬起身。
  门外有一个狂躁的疯子正在砸门。
  一声声索命般的击打声,银色的门把眼看着越来越松动。
  钟月终于站了起来,跌跌撞撞地打开另一扇门。
  多亏了是连通房的布局,她从休息室跑进烟酒厅,看到三面墙壁上装满的酒柜,在深灰的反射镜面中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。
  与此同时,她背后的门正悄悄地敞开。
  烟酒厅的壁柜被打碎,散落一地玻璃碎片,渗进地毯里的名贵红酒失去了原有的价值,变成一滩犹如从大动脉喷洒而出的黑红色血液。
  这个案发现场无人在此,因为付荣追着钟月一路,打烂了洗手间的盥洗台、浴室的玻璃门、卧室的电视机、书房的台灯……
  无处不是一片狼藉。
  钟月甚至在逃窜的路上,掉了一只鞋子。
  付荣一边吹着口哨,一边转动手中的球杆,悠悠地走进衣帽间,在落地镜前整理仪容。
  他那从容不迫的样子,可把藏在衣柜里的钟月吓惨了。
  钟月捂紧嘴巴,生怕泄露出一丝气息。
  她的心脏越跳越快,快到要跳出胸膛,落到手上。
  猛然间,柜门砰得一声。
  钟月应声尖叫,推开柜门,冲了出去。
  只是双脚一落地,就像水煮的面条一样软趴趴的。
  她不幸被付荣逮住。
  付荣像是勇者获胜一般踩在敌人的尸体,一只脚压着钟月的背上,耀武扬威地挥动着那根已然弯曲变形的球杆。
  他玩高兴了,狡黠地笑得像个小孩子,问道。
  “好玩吗?”
  钟月像是旱地的乌龟,笨拙地扑腾两下四肢,声音颤抖地讪笑道。
  “好玩,太好玩了。”
  “那你打我一巴掌也很好玩吗?”
  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那是担心您,以为您回不来了。”
  “回不来?”
  “我给您打了十几二十个电话,就是想告诉您不要做飞机回来,飞机会处事。只是……”
  “只是你没有想到我还是回来了?”
  不仅是回来了,还是提前回来了。
  原剧情里,男主角虽是得知女主角被陈国宏要挟,但仍是等隔天天晴才回去,因此着了他人的道儿。
  可是现在,付荣却是因祸得福,钟月都怀疑他是不是开挂了。
  “这就说明您吉人天相。我这次是疏忽了,没能及时提醒您。您要想出气,就往我肉多的地方打吧,希望您高抬贵手,不要是打到我的木头脑袋,我还想跟在您身边,给您办事。”
 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再玩下去也没有意思。
  付荣扔掉球杆,松开了脚。
  那一夜视频通话过后,他本打算迟几天回去,像是这样,就能挽回一点面子。
  可等他知道钟月被陈国宏打晕了,他一心就想着回去。
  而因为天气原因,私人飞机不可占用航道,于是他改坐最快的一班客机。
  在回程的路上,付荣的心难以平静。
  他试图听歌看书,做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,但飘忽的心绪,总会飞到钟月的脸上,不禁使他想起那天在俱乐部,钟月跪坐在自己跟前,说的那些话。
  陈文清的猜想是对的。
  她在房间里找出四五个摄像头,并且一一踩碎,扔到付荣面前。
  付荣被抓包,却是无畏无惧,得意地笑起来。
  这不以为然的样子把陈文清气得够呛的,直指他的鼻子骂道。
  “你在我房间里装这种东西,你是变态吗?!”
  付荣摊开手,耸耸肩,一脸无所谓。
  看到这幅嘴脸,陈文清气不打一处来。
  今天早上,继母带着妹妹去到餐厅,与她说陈国宏失踪了,公司也被查封了。
  她对于母女俩假惺惺的眼泪,没有多少感触。
  她们在哭诉的过程当中,半句不离钱。
  她们好歹哭了一下,为了捧捧场,陈文清给了三万块钱,把人打发了。
  她不是心肠歹毒的人,也不优柔寡断的人,给钱纯属卖个面子。
  她与那家人没有感情,谈不上母女情深,只有亲生母亲在世时,与陈国宏的关系算是亲近,若是对他不闻不问,倒是不可能。
  “他的公司破产了,是你做的吧。”
  “听不懂。”
  “你不要装了。你把他藏在哪儿了?”
  付荣转动手中的钢笔,笔尖反复点在纸上,却始终没有落墨。
  他想着某个人,想得心烦,如今还有人找事儿,就更烦了。
  他干脆丢开笔,向左转动椅子,把两条腿高高地搭在桌上,神情傲慢地说道。
  “与其问这些有的没的,不如把你爸欠我的三千万还回来吧。”
  “三千万?你什么意思?”
  “你爸问我要钱,可不止一次。”
  “是你要给他的,关我什么事?”
  “难道第一次的三百万,不是你开口要的吗?”
  “钱是到他手里,我一毛钱都没有拿。”
  付荣动了动肩膀,窝在椅子里,用着轻飘飘语气反问道。
  “所以呢?”
  陈文清觉得付荣像极了地痞无赖。
  她自知多说无益,摔门而出。
  陈文清走下楼,脚步气力之大,似要震碎这栋楼。
  她走去杂物房,找不到人;走去厨房,找不到人;走去后院,便看到钟月坐在台阶上,微微歪着头,呆呆地看着前方的一片空地。
  夜晚的山林不似白日那样清丽明朗,而是孤寂黯然。
  头顶的照明灯无法点亮天空的星宿,也无法照耀钟月的心灵。
  陈文清眨眨眼睛,想要看清她那被夜色晕染的五官,可无论如何努力,都不如直接勇敢地走向她,靠近她。
  陈文清坐到钟月身旁,看着钟月炯亮的双眸,将心底的愿望说了出来。
  “我们逃走吧。”
  钟月笑了笑,小声地问道。
  “去哪儿?”
  “只要能离开付荣,哪儿都能去。”
  她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倒影,在这一刻,似乎都明白各自的难言之隐。
  钟月摇摇头,苦笑道。
  “我不能离开付荣。他需要我,我需要他。”
  “你爱他吗?”
  “不爱。”
  “你要钱吗?”
  “不要。”
  “那原因到底是什么?你告诉我吧,我想帮你。”
  “我想活下去,这是唯一的原因。”
  陈文清不由地愣住,只因看到钟月像是一位一去不返的壮士,面对末路,眼神中亦是充满着决绝与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