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
  毕竟,迟潜并不是一般人。
  迟潜侧过头,巷子里再看不见少年的身影。
  赵四月抿抿唇,对他说:“迟潜,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叶子,我到现在还记得你那片叶子呢。”
  “你现在知道了吗?”
  “那是什么树的叶子?”
  “知道了啊,是槐树,那是槐树叶。”
  “槐树啊,还没见过呢。”
  迟潜一脚迈进院子门,闻言开了口道:“没见过吗?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呢。”
  “是吗?”
  少女并没有听进去,迟疑了一会儿并没有抬脚跨进去门槛,她最后看一眼巷子尽头。
  他不知道呢。
  他肯定以为是讨厌他。
  其实都是可以原谅的吧,还是成见太大了……
  “四月。”
  “哎,来了。”她叹口气。
  夜色漆黑,大风呜呼。
  邹昀只身一个人,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,走过北场的小路,又走到南场,穿过一道被拆了的铁栅栏墙,又踩着一大片芦苇丛,最后走在了一条没有一点光亮的小路上,那里,通向黄浦江。
  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个人跟在少年的背后,就能发现他根本辨不清方向,不知道自己通往何方,他只是时不时撩起t恤衫往脸上擦着,随手折着身边的树枝,然后掰成几段,丢在地上,不时来几句咒骂。
  “小王八羔子!”
  “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”
  他似乎是气的发抖。
  “小时候就这样……”
  “都是他看到啦!!!”
  “不要脸!”
  “还骂我!”
  “烦死我了!”
  少年忽然蹲在了地上,用树枝戳着湿润的泥巴土,似乎是把那一堆脏泥巴都当成了某个人。
  以为他不打女的就是好欺负的吗!
  他刚刚就应该把他拎起来往墙上一丢,弄点五二零洒洒,叫他扒在墙上扒都扒不下来!
  长得跟女娃似的,他,他一个能打十个——
  不对!
  至少二十个!
  ……
  就这样一刻不停的咒骂着,直到骂的累了,少年终于渐渐放空了目光,人也没了力气,他一屁股坐倒在泥巴地里,忽然抱头痛哭了起来。
  “呜呜呜,都欺负我呜呜,我又不打你呜呜……”
  “这是哪里啊呜呜,我要回家呜呜呜呜……”
  “邹简呜呜他肯定不会来找我的呜呜……”
  “我是不是要死了呜呜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渡船在八点钟就已经停了,黄浦江远的没有边,脚下的烂泥像是压根撑不住他的身体,身边偌大的不知名的叶子,锋利的边缘,像是把割人的钜子,一个不留神就能划伤人的胳膊,少年的目光惊惧的停留在左侧一荡一荡的草丛之中。
  恐惧让他失了再站起来的力气……
  八点一十分。
  迟潜靠在自家的门旁边,远远的望着房东家的门口。
  邹昀还没有回来。
  他皱了皱眉头,心里烦躁,赵四月也发现了,她走过来,说:“我问过了,邹简说这个点他应该在米老师家里补习。”
  迟潜没说话,过一会儿,他问:“你觉得他会吗?”
  “……我觉得不会。”
  迟潜沉默了。
  他也这么觉得。
  “我去找他。”
  赵四月看他一眼,说:“我也去。”
  “你别去了,这么晚了,吕姨她不放心。”
  少女似乎是听进去了,沉默一会儿却又叹口气,“……那你打算往哪找?”
  “不知道,先找找再说。”
  “你一个人去吗?”
  “嗯,我打着手电筒去。”
  “那你也小心一点,不要再跟他吵起来了。”
  “知道,我最多去到南场外面那条路,找不到我就回来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迟潜看着她,说:“四月,我后悔了,明明知道拍那一巴掌根本没用,还不如就让它咬一口。”
  “我真是怕了他了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邹昀还没有回来,赵四月看着迟潜脸上那种无语凝噎的表情却很想笑,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,她每次遇到蚊子也不打。
  蚊子就想要点血,给它一点就是了。
  反正,就只是痒三天。
  陈槐安从陈海生的店里面提了个包出来,拐了个弯,忽然一道亮光闪了过来,他下意识抬手挡了挡。
  “陈槐安?”
  迟潜摁灭了灯,没想到下午刚碰见的人转头又碰见了,有些惊讶。
  陈槐安“嗯”一声算是回应,落下来的手却很不自然的搭在了身侧。
  那人就站在对面离他十步左右的位置,在漆黑的夜晚,像雾里看花。
  他有些微微发愣地想——
  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呢。
  迟潜愣了愣,走过来,瞥到他左手里的包,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,“你,这是去哪?”
  “我回家。”
  哦,对,这是南场。
  迟潜后知后觉想起来。
  “你呢?”他问。
  迟潜垂着头沉默一会儿,再抬起头的时候,他轻轻低喃了一句:“陈槐安,我好像,做错事情了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虽然有帽檐挡着,陈槐安的视线还是无处可藏的凝固住了。